桃花开了,树下的苜蓿也长了出来。绿化带里,除了前几年从别处引进栽种的九莲花外,最常见的,就属苜蓿了。九莲花可食用,亦可入药,只是作为远道而来的“外乡人”,人们对它尚不熟悉,也难放心——信任一种植物,往往比信任一个人更费时间。
苜蓿却深得人心,尤其上了年纪的人,每年此时,就有不少老头老太太猫着腰在绿化带里掐苜蓿尖。他们掐苜蓿,眼尖手快,弯得下腰,耐得下烦。等掐够了,袋子或篮子里,很少能看见杂草柴屑的。
昨日碰见同乡老张头,他兴冲冲地告诉我,上湾那边乌兰木伦河畔的荒地上,日头足、浇水勤,苜蓿长得比别处旺。他前几天去掐过,明天还要再去。又说水暖处西侧的地里,因埋着暖气管道,春天来得早,苜蓿也冒头了。
去年此时,带女儿去东边山上的万福寺旁边挖白蒿,白蒿没挖到多少,被人喊去掐苜蓿。过去一看,苜蓿果然长得好。掐了苜蓿回来,择洗干净,可直接当绿菜下面吃,亦可剁碎,放少许碱面,拌上面粉,蒸成菜疙瘩。要么和成面团,做成菜卷,蘸蒜汁吃。这是我们渭北人的吃法。
记得幼时,老家牲口多,苜蓿地也多。后来,机械替代了牲口,苜蓿也就跟着牲口一起从故乡消失了。
我们村的那一大片苜蓿地,在村南瓦窑再往南不远处。祖父家的一小片苜蓿地,在正中间。牲口们吃了苜蓿,给人省力气,为人驾辕干活,替人在土里刨生活。不过,那是在苜蓿长高长大之后。
苜蓿刚长出来那会儿,吃了一冬天腌菜的我们正缺新鲜味,除了荠菜,苜蓿是最普遍的选择。祖母总在苜蓿刚露头时就往地里跑,掐回来调剂我们单调乏味的生活。直到苜蓿长过一拃长,茎干变细,叶子变小后,苜蓿也就变老了,成了牲口们的粮食。
变老了的苜蓿,被祖父割了一茬又一茬,用架子车拉回去,卸到饲养室门口,把铡刀抬出来,从日暮一直铡到月上槐树梢。昏暗的灯光下,铡刀把长长的苜蓿一口一口“吃”进去,再一口一口“吐”出来。那头老牛嚼着细碎的苜蓿,吃得真香,口水流了又流,仿佛总在笑。我那时既羡慕它,又忽而替它生出些悲哀。
苜蓿长高了,开出了小小的、紫色的花,风一吹,摇曳起一阵阵紫色的浪。我觉得这场景美极了,想要用一个词来形容这种美,可死活想不出来。多年后在城里见了薰衣草,我脱口说“这东西好像苜蓿”,引得旁人发笑,大概觉得我土。其实我也知道这比喻不妥——苜蓿就是苜蓿,像我就是我,不必与谁比较。
消失多年的苜蓿,如今又在异乡小镇摇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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来源:伊金霍洛旗文学艺术界联合会(作者:吕荣波)
编辑:裴承艳
校对:李荣
审核:许欣
终审:折海军